一曲結束，主廳中響起矜持的掌聲，冬花停下按在琴鍵上的手指，擡頭看向身邊的紅發少年，見到他已經將小提琴頸握在手裏，正對她勾起唇角笑，明亮的燈光下，少年清俊到讓人移不開眼睛。冬花目光閃動一瞬，即使在這樣的場合，平日活像被上了鎖的嘴角居然也可以慢慢勾起，還以他同樣的禮節。

一直註視他們的鈴木園子登時一驚，連手中的酒杯也差點打翻：“冬花花，居然笑了……”

西園寺冬花有多抗拒宴會，這她是知道的，雖然在父母面前恭順又乖巧，但她在宴會中從來都是凍著一張臉，不管和多尊貴的長輩寒暄，也吝嗇露出一絲笑意。

赤司那家夥……還真的攻略成功了？

園子心中突然別扭起來，她一邊暗自腹誹，一邊把酒杯放回餐桌，目光不經意間一瞥，卻見少女的父親直直註視著臺上，目光中盡是驚喜的愉悅，而她的母親根本就沒什麽情緒外露，臉上端得一派端莊冷漠。

園子的心緒又像被什麽重物拉扯著一般，驀然沈向深淵，她抿了抿嘴唇，低下了頭。連臺上的少年少女已經向他們行禮也沒註意到，只是跟著眾人訥訥地鼓掌。

宴會的所有固定流程在此刻就已經走完，剩下的時間完全自由，不願意與眾人虛與委蛇的也可以現在離開，不過就冬花看來，應該是一個也沒有。

她在赤司的攙扶下慢慢走下臺來，身邊的少年突然轉過頭來：“去坐一下？”

冬花搖了搖頭，她是主人家，按理說要跟著父親一起去和各路人一同寒暄的：“不了，接下來還要去找父親，多謝赤司君關心。”

赤司皺了皺眉，轉頭環顧四周，貌似在尋找什麽，而找到自己的目標人物之後就對她點頭：“麻煩在這裏稍等一下。”

冬花楞楞地眨了眨眼，雖然不知道他要去做什麽，但還是順從地等在原地，她看著少年走開的背影，收回了視線。

“冬花花！”

冬花循聲看去：“園子。”

園子快步走至她身前，滿臉擔憂地拉著她的手，看向她露出來的腳踝：“你的腳怎麽了嗎？我剛看到赤司一直攙著你。”

“一點小扭傷而已，”冬花搖了搖頭，耳垂上吊著的珍珠耳飾也隨著動作搖晃，“不礙什麽事。”

聽到她的話，園子登時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你，你傻呀！扭傷還穿高跟鞋！”

冬花卻是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什麽話都沒說。

園子也回過意來，誰會在腳腕受傷的情況下故意折磨自己穿高跟鞋呢，她自責地皺起眉頭：“對不起冬花花。”

“沒什麽，只是穿幾個小時而已，等宴會結束之後再好好噴些藥就沒關系了。”既然園子在這兒，冬花也沒必要硬撐，她伸手撐住好友的手臂，試圖減輕右腳的負重。

“對了，酒井沒來嗎？”園子將身子靠過去，好讓她更舒服一些。

“利子啊，她得了換季流感，發高燒了，現在估計還在醫院打吊針呢。”

園子登時擔憂地嘆了口氣：“你說你們倆身上都要掛點病什麽的嗎？酒井真慘啊，不僅要每天面對跡部，還得了換季流感。”

“……怎麽又扯跡部君啊。”冬花無奈地看了她一眼。

園子剛要說些什麽，卻看到沖這邊走來的紅發少年，表情突然微妙起來：“他剛不是走了嗎！怎麽又來了？！”

冬花隨著她的視線一同轉過頭去：“赤司君剛才說讓我等在這裏。”

“……那你就這樣乖乖地等？”園子的面部表情更加微妙了。

“西園寺，久等了；鈴木さん，晚上好。”赤司走至她們身前。

園子抱住冬花的手臂，一臉皮笑肉不笑：“赤司君也晚上好，真是多謝你剛剛那麽照顧冬花花了，接下來就不麻煩你啦。”

雖然赤司一直喜怒不形於色，但園子還是抱著能夠看他流露局促眼神的心態說出了這句話。誰知，少年面不改色，甚至眼瞳中聚起些微笑意：“恐怕鈴木さん沒時間照顧她呢，鈴木先生剛剛在找你。”

“找我？”園子不自覺松開了冬花的手，一臉不可置信，但又帶著已經預知到什麽的不安，“找我做什麽？”

赤司微笑了一下，卻是直接將她的猜測坐實：“聽說是要介紹山本家的少爺跟你認識。”

園子登時搖晃著後退了半步：“什……什麽，叔叔居然！”

冬花趕緊重新握住她的手臂，低聲安慰：“別自己嚇自己，鈴木先生那麽寵你，怎麽會呢，你放心去吧，可能只是推辭不過而已。”

“但願吧——”聞言，園子的面部表情松弛下一點，但眉頭還是皺著，她看了赤司一眼，相當不情不願地對他鞠了一躬，“冬花花就拜托你照顧一下了。”

直到園子的背影已經融入人群中，冬花轉過來，有些疑惑地歪了歪頭：“赤司君還不去找赤司先生嗎？”

“這個，”赤司又沖她走了兩步，將手臂伸出，示意她扶上來，“我剛剛去找了西園寺先生，請求他讓你坐下來好好休息一下，他同意了——至於我父親那邊，同樣打過招呼了，西園寺還請跟我來吧。”

冬花聽得一楞一楞，輕輕扶上他的手臂：“……謝謝你，赤司君。”

“不必客氣。”

但他並沒有帶她去餐桌旁坐下，而是扶著她慢慢往無人的小廊旁邊走。

冬花有些遲疑：“赤司君，再走出去就是後花園了。”

“我知道，”赤司轉過頭來，對她笑了一下，“相信我，走吧。”

冬花措不及防又被笑容暴擊，當即紅了紅臉，不再說話，只是乖乖跟著他往後花園方向走。說來也是奇怪，明明是西園寺家，赤司征十郎卻對這種不經常招待人的地方熟悉得很，行走自如，完全不見慌亂。

因為主廳也可以從玻璃窗窺見些風景的緣故，後花園也同樣被用心打理過，朦朧的昏黃地燈如同童話中的魔法蘑菇，相繼照亮一方地界。玫瑰在夜色中靜靜吐露芬芳，深紅與墨綠的組合在朦朧夜紗的披拂下極為有質感。

冬花被他扶到長凳上坐下，背後就是一叢玫瑰，恰好也是主廳無法窺見的死角。

“會冷嗎？”赤司在她身邊坐下，扭過頭來看她，兩人之間距離把握得很微妙，夜色中那對赤金異瞳壓迫感尤其強，冬花呼吸一窒，幾乎有種被什麽頂級獵食者盯上的錯覺。

“沒關系的，不冷，”冬花對他點點頭。

“現在不在主廳，西園寺可以把高跟鞋脫掉，應該會好受一些。”冬花懵然扭過頭來，發現他面色坦然又平靜，恍似在真情實感地建議。

冬花的腳踝不自覺互相挨蹭一下，在赤司面前主動做這些失禮的行為，她心中總會湧出些許抗拒，這是和在其他人面前擔心冒犯截然不同的情緒。她眨了眨眼，眼睫如同蝶翅扇動，但思忖至之前——赤司在保健室和醫院也不是沒有看到過她脫下鞋襪。

冬花抿了抿嘴，臉頰染上緋紅，她突然慶幸是在夜色中，也可以讓她看起來平靜一些。

“那我就失禮了，”她訥訥地應了一聲，餘光瞥見赤司早已經轉過頭去，心中輕松些許，冬花彎下|身子，解開了鞋邊的綁帶，然後慢慢將其褪下，右腳踩在草地上。

“好一點嗎？”赤司等她動作停下才轉過頭，目光也平平穩穩。

冬花點了點頭，腳踝的確是輕松不少：“好很多，謝謝赤司君。”

他卻突然站起身子：“麻煩稍等一下。”

冬花歪了歪頭，一字不問，只是點頭應允下來——她本身就是溫順又乖巧的性子。

她偏著頭去看背後的玫瑰，不過一會，赤司就已經回來，冬花擡眼，卻見他雙手背在身後，正對自己微笑：“可以把眼睛閉上嗎？”

冬花一楞，沒有立刻閉上雙眼，而是呆呆地跟他對視。

“不方便嗎？”少年歪了歪頭，配合他雙手背後的動作，看起來幾乎可愛到犯規。

冬花趕忙搖了搖頭：“沒有——只是看到赤司君這樣，稍微有點不習慣……請不要在意！”說罷，她便閉上了眼睛。

從今天的日子來說，冬花也能猜測出他的目的——大約是要給她送生日禮物吧？赤司君的禮物，書籍？或是鋼琴譜？抑或是……珠寶？

冬花不自覺撕開一線眼睫，會意過來之後又趕緊閉上：生日禮物恐怕也不只是赤司君準備，由赤司先生準備的可能性會更高……可是那也就沒理由把她叫到後花園送了。她猶自不解地歪了歪頭。

“麻煩把手伸出來吧。”

冬花立刻乖乖伸出雙手。

赤司看著她乖巧的模樣，唇邊勾起笑意，手下輕輕地將溫熱的毛團放進她手裏：“西園寺，生日快樂。”

冬花的手驀然被柔軟的毛碰到，不自覺顫抖一瞬，而後她立刻睜開眼睛，下一刻難得驚喜地叫了一聲：“貓貓！”

而後她立刻註意到自己的失禮，玫瑰的紅染上她的臉頰，她手下一邊抱住幼小的貓團，一邊對赤司低了低頭：“抱歉，我失禮了。”

赤司重新在她身邊坐下：“喜歡嗎？”

“嗯，非常喜歡！”冬花臉上煥出從未有過的欣喜，讓她看起來比往常嬌甜太多，但幾秒之後，她的表情又凝重起來，連手下撫摸貓的動作也輕下來，“但……抱歉，家母不允許養貓，所以，多謝赤司君的好意，雖然我非常喜歡，但還是不能——”

“西園寺夫人不允許嗎？”他像是第一次知道一樣微微瞪大了眼睛，“可是禮物單給夫人過目的時候，西園寺夫人她並沒有說什麽呢。”

冬花徹底呆楞住，直直地看著他。

大概是被夜色所籠，少年的目光顯得極為溫柔，他微微笑起來：“放心養吧。”

——不妙。

太不妙了，她紅著臉頰，故作鎮定地彎身逗那只伏在自己腿上的貓。

而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紅發少年良好的夜視能力也沒有錯過她僵硬的肢體語言和通紅的臉頰，赤司揚起眼睫，看向深藍天幕，心情頗好地勾起了嘴角。

作者有話要說：

47結尾稍微改了一下，不然赤貌似有點太豪橫了，她爹媽不是東西他早知道，但沒有到手之前還是要平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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